成為你的太陽

 

 

 

白色霧氣在短時間內就占據了浴室裡大部分的空間，凝結成水珠爬滿了鏡面，讓人看不清鏡中的自己，那個歪著頭的狼狽模樣。

算了。

反正也不是多看幾眼就會好。

朴智旻索性轉身，將自己慢慢放入注滿熱水的浴缸裡，從腳掌開始，淹過胸前，然後一手拿著熱燙的毛巾使勁壓住還隱隱作痛的那處。

眼睛被熱氣薰得有些熱呼呼的。

好想流淚。

 

這個香氣說是有安神的作用，不是自己熟悉的那種，倒是很常從玧其哥身上聞到。

是剛剛進房間前玧其哥拿給他的，他習慣用來泡澡放鬆的藥草包。

雖然遞給他時直嘟嚷著哥只帶這一個，給你我就沒得用了，但到底還是耐心地告訴他使用方式，叮囑他一定要用。

碩珍哥剛才也來過了，在國兒先幫他把行李搬進房間之後，問了他想吃些什麼東西，說著哥幫你去廚房問問看，你好好休息，不要亂跑。

但最辛苦的應該是南俊哥和號錫哥了，在他去完醫院一趟被告知脖子的傷需要靜養，明天有可能上不了舞台後就緊急和公司開會去了。

大概是在討論要怎麼為明天演唱會做最壞打算吧，才會到現在都還沒能回自己房裡。

 

他知道號錫哥其實有點生氣。

雖然沒有罵他，但他看得出來。

在他下了飛機，說自己脖子突然痛得無法動彈後，號錫哥一雙眉頭就擰得死緊，沒有打開過。

 

他前幾天練舞時跟鄭號錫提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變冷了，有時候起床發現脖子居然動不了，好可怕。

鄭號錫聽了沒有像平常一樣開玩笑帶過，反而很嚴肅地冷著一張臉叫他去醫院檢查一下，看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不用啦，這是舊傷都習慣了，也可能是我最近又跳得太賣力了，扭頭的角度不要總是這麼大應該就沒事了。

他笑著說。

 

這不是自找的嗎？

明知道還有最後一場演唱會的，卻這麼不了解自己的身體狀況，硬是逞強。

 

如果號錫哥可以罵罵我就好了，我心裡還會比較舒坦一些。

但大家都對他太過溫柔了，溫柔到他好想把自己狠打一頓，揪著領子問你為什麼長這麼大還不會照顧自己，為什麼老是能搞砸一切事情。

 

朴智旻任自己往浴缸底下滑去，直到整個人都沉進水裡。

 

/

 

「智旻哪睡了嗎？」

洗完澡正準備吃點東西再睡覺，門外就傳來金泰亨的聲音。

沒有像平常一樣急匆匆的敲著門或大聲喊叫，金泰亨有些顧慮的疑問句倒是顯得刻意。

連站起身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都能拉扯到傷處，朴智旻對自己不耐地嘶了一聲，扶著脖子去幫他開了門。

「幹嘛，有什麼事？」

 

人在面對身邊最親近的人的時候，都會在不自覺間把最真實的情緒毫無掩飾地傾瀉而出。

而往往，都是在話說出口之後才急著後悔。

朴智旻也是。

在他意識到自己語氣有多不悅、多傷人時，他已經把話說出去了。

有些尷尬地把房門再拉開一點，想讓金泰亨知道自己並不是真的在對他生氣，「對不起，我只是......」

「沒關係的。」金泰亨抱著飯店枕頭乖巧地走進房裡，任朴智旻把房門帶上。

 

「怎麼突然來了？」朴智旻換上一貫輕柔的語氣，慢悠悠地走回沙發上坐著。

該對自己發的怒氣本來就不該隨隨便便轉移到別人身上。

 

「智旻哪我跟你說哦，」

「我剛才在浴室看到鬼了，」金泰亨睜著一雙大眼睛，繪聲繪影地說，「他趴在馬桶旁邊躲起來，又探出頭。」

「你不是說再也不怕那種東西了嗎。」

「才不是害怕，是它離我太近了。」

「所以呢，」朴智旻被金泰亨的理直氣壯弄得有些好笑，「你看清楚它了嗎？」

「有啊，我從指縫裡看到了，所以我就趕快洗完然後憋氣跑出浴室。」金泰亨邊說邊把眼睛緊緊閉上，捏起鼻子作出憋氣的模樣。

「什麼啊幹嘛憋氣，又不是殭屍。」朴智旻忍不住笑出聲。

看到朴智旻原本下垂的嘴角終於又有了笑容，金泰亨滿意地咧起嘴。

 

「要不要說實話了，來我這裡幹嘛？」

畢竟身為彼此最親近的人，朴智旻一眼就看破了金泰亨善意又可愛的謊話。

「嘿嘿，被發現了。」金泰亨一點想要掩飾的意思都沒有，就大方承認了。

 

其實他的演技很好，如果認真要演，他能把一個漫天大謊演得毫無破綻。

但他是故意的，故意演得過分誇張，故意讓人一眼就看出是假的。

只是想逗他笑而已。

他才不會真的拿演技來對待朴智旻，無論什麼時候。

 

「我來陪你的啊，因為你不開心。」

/

 

在兩人一起擠在不算大的沙發上吃完那碗有點泡發的拉麵後，時間已經過了12點。

......好吧，說是一起吃的，但朴智旻記得他只夾了一次麵、喝了幾口湯，剩下的就......。

摸摸不是太滿足的肚子，朴智旻起身走向浴室。

 

「要幫你嗎？」原本在玩著手機遊戲的金泰亨突然抬頭，問。

「幫我？幫、幫什麼啊？」

「上廁所啊，你不是受傷了嘛，」金泰亨露出猥瑣大叔般的笑容，「刷牙算是service。」

「完！全！不！需！要！」

朴智旻氣得脹紅著一張臉，加快腳步進去然後將門狠狠鎖上。

 

嘩啦啦的水聲持續了一陣，朴智旻像是突然想起有什麼要說的，關上水龍頭，「泰亨啊！」

「幹嘛？」

「你剛剛出來的時候沒有關上房間的燈和冷氣對吧？」

「嗯......應該好像......有吧。」金泰亨轉動著一雙大眼。

「那就是沒有。」朴智旻將門拉開一個小縫，「去關上再來，別老是這麼浪費能源。」

「很遠哪......」金泰亨倒在床上，耍賴地看向朴智旻。

如果是以前的朴智旻可能還會心軟，但對於已經認識金泰亨超過六年的他來說，金泰亨的撒嬌語氣什麼的，他早就免疫了。

「明明就在隔壁的隔壁而已，快去，不然你今天別想在我這睡。」

「不去，反正你才捨不得把我關在外面。」

「那我就自己去睡外面。」

「......哼......知道了啦......。」

 

等金泰亨回來後，朴智旻早已弄好一個舒服的姿勢躺在床上，房裡的燈光也關得只剩一盞。

「智旻尼！」一進門看到床上一坨軟呼呼的，金泰亨習慣性就想撲上去。

等快壓上朴智旻的身子，他才突然想起朴智旻脖子上的傷，嚇得縮了手，臉朝下撲倒在一邊床上。

「你如果弄痛我了我明天會跟哥哥們告狀的。」朴智旻作為旁觀者，把剛剛金泰亨自我掙扎的心理過程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笑了出來。

金泰亨扁扁嘴，有些狼狽地從棉被堆中爬起。

他甩了甩頭髮，讓瀏海順利回到原本該待的位置，然後用手撐著頭躺在朴智旻身側。

「還很痛嗎？」他伸出手。

他的手很大，剛好能覆蓋住朴智旻脖子的一半，輕輕貼著。

溫熱的體溫透過掌心傳到傷處。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緣故，原本一點一點抽痛著的那處在金泰亨的手貼上後，好像沒剛才那麼疼了。

就好像他幫我分擔了一部份的疼痛一樣。

 

「泰亨啊，」

「你說，我怎麼老是這樣呢。」

「就沒有一樣能做得好的。」

「朴智旻，又，搞砸了呢。」

朴智旻摸上金泰亨的大手，加了一點力道往脖子上壓。

 

句子結束後是一陣沉默。

朴智旻原本以為金泰亨可能在思考要怎麼回應他，所以也沒再繼續說話，只是靜靜等著。

但這段思考時間是不是太長了些？

該不是睡著了吧？

抱著要調侃他的心情將頭稍微抬起，想看清楚金泰亨現在是什麼表情，卻發現金泰亨只是直直盯著他，不發一語。

「幹嘛啊，這麼嚴肅。」被那眼神盯得有些心虛，朴智旻連想開玩笑都沒了底氣。

金泰亨沒有馬上回答他，但抿緊的嘴唇已經稍稍洩了力。

 

他輕輕嘆了口氣。

「我在想啊，」向前將臉埋進朴智旻的金色髮絲裡，金泰亨低著聲音說。

 

「我到底要多愛你，才能讓你愛上你自己。」

/

 

朴智旻是個過分謙虛的人。

但謙虛的有些過頭了，甚至變得負面。

 

他不太喜歡自己，即使已經比以前好一些了，這樣的念頭還是根著在他的腦海裡，從未改變。

他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缺點，再怎麼努力能補足的還是有限。

所以他始終想不透，自己到底有哪裡好。

值得這麼多人的愛。

這幾年，是身邊的人一直用愛灌溉他，讓他逐漸能獲得一點自信。

尤其是金泰亨。

在他失意時給予支持和鼓勵，在他沒有把握時積極推他一把。

朴智旻說很羨慕他的個性，又大方又總是充滿信心，他就用自己的方法，將朴智旻所羨慕的那些特質一點一點注入給他。

而對於愛，金泰亨更是從不吝嗇。

他喜歡用各種方式表達，無論是言語上的稱讚，或是突如其來的一個擁抱，或吻。

在兩人單獨相處時，他喜歡談愛。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沒有其他華而不實的修飾語，有的只是簡單、真切的語氣，和騙不了人的一雙眼睛。

一開始朴智旻有些不習慣，他總會紅著臉低下頭，或惱羞地拍打金泰亨要他別說了。

但漸漸的，他發現他也被感染了這樣的詞彙，這三個字好像沒有那麼難。

只是說的時候語末都會帶著兩聲笑來掩飾他的彆扭。

 

那你現在試試，也多愛你自己一點，好不好。金泰亨對他說。

 

朴智旻點點頭。

他試著忽略自己做得不太好的地方，不要總是想放大著看。

所以他就多了一些空間可以看到自己擅長的那處。

所以他多了一點自信。

但那也只是一點點，不那麼牢固的，如果用蓋房子來比喻，大概只能算是紙糊的程度。

外頭看來已經把自信心層層包住了，足夠強大了。

但一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在那上頭砸了個小洞，就會完全輕易地從裡往外破出來。

 

這件事確實讓金泰亨有些沮喪。

 

「如果我今晚沒有過來找你，你是不是又要一直責備自己然後整晚不睡了？」金泰亨纖長的手指戳上朴智旻的額頭。

「或許吧，」朴智旻沒有躲開，「只要一想到明天可能沒辦法跳舞，就覺得很煩。」

「我是在對自己生氣。」他強調。

「我知道啊，你生氣的對象有一半以上都是你自己。」手肘撐久了有些發麻，金泰亨索性仰倒在枕頭上。

「......哪有。」朴智旻很想反駁，但好像也無從說起。

 

「你還記得嗎？以前有一次我和玧其哥身體不舒服，到了醫院跟醫生說不管要打多少針都請讓我們回去表演，但醫生堅持要我們兩個休息，到最後那場演唱會直接取消了。」金泰亨說，「我還記得是在日本。」

 

現在回憶起來可以笑著說，但對當時還小的他們，會有多難受啊。

一想到歌迷們期待落空的神情，心臟就揪得發疼。

 

「我現在就是那樣的心情吧，」朴智旻將金泰亨的手指一根一根拉開，然後闔起，「澳門阿米們該有多期待這場演唱會呢，好不容易來了一次，我卻無法為他們表演。」

「明天早上再去醫院檢查看看，如果醫生說不行，還是只能休息吧，」金泰亨反握住朴智旻的小手，「不准逞強，那一點也不酷。」

「至少你還可以上台嘛，」看著朴智旻不情願的小表情，金泰亨牽著他的手加重了力氣，安慰著，「你可以坐在超級搖滾區看我們表演，一定很有趣。」

「嗯，」朴智旻想了一下那畫面，不知不覺笑了，「那我要好好看珍哥到底是怎麼跳舞的，每天都說自己是舞蹈機器。」

 

要是他獨自待在房裡，燈一關上，腦中一定湧上各種自責的想法。

但被金泰亨這麼一說一帶，負面的情緒頓時消失大半。

幸好有金泰亨在。

 

「真的無法想像玧其哥去年年末是怎麼過的，一個人待在家裡看電視轉播會有多傷心哪。」轉了念頭後，朴智旻說話的的語調也微微上揚。

「啊SUGA哥，想到還是好氣喔。」金泰亨握起拳頭假裝揮舞了兩下，「真的笨死了。」

「我真應該錄音給玧其哥聽的，讓他訓訓你。」被金泰亨的動作語氣逗得不行，朴智旻笑得渾身顫抖。

 

整個人放鬆了之後，眼皮也跟著沉重起來。

朴智旻轉過身背對金泰亨，挪好一個舒服的角度，習慣性地想往金泰亨懷裡靠，讓他抱住自己。

但他沒能靠到金泰亨，卻靠在一顆大枕頭上。

金泰亨睡覺愛抱著人的習慣還是在，只是他怕睡覺時亂動會扯到朴智旻脖子上的傷，就自動地抱了顆枕頭替代，以免他睡著睡著又把手腳掛到他身上去。

雖然知道金泰亨是為了他好，朴智旻卻還是覺得有點失落。

這樣想是有點幼稚沒錯，但總覺得像是自己東西被搶走一樣。

 

想著想著，也睏了。

黑暗中，一隻手靜悄悄地摸過來，握住他的。

「還是牽著手睡吧，不然好像少了點什麼。」金泰亨低啞著聲音說。

 

「別擔心了，快睡吧。」

「一切都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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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靈感主要源自於BON VOYAGE S2裡，智旻說的一段話：

『在一旁看著我們的人可能會覺得都是我在照顧泰亨，但其實，我從他身上學到的更多，他教會了我情感，更時常觸動我的心。』
 

在這國旻當道、橫行無阻的時代

我還是要不畏風雨地帶著我的大95逆風飛翔。

 

好啦其實我還是吃糖吃得很開心(沒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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