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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車窗上佈滿密密麻麻的雨滴,彼此凝積,然後墜落,妳伸手試圖觸碰,卻只能感覺到一陣冰涼。

突然,一個沉甸甸的什麼落在一邊的肩上,妳小心翼翼地轉過頭去,毛茸茸棕髮就這麼輕輕滑過妳的左邊臉頰。

不敢有太大的動作,深怕一點移動都會驚醒他,妳連呼吸都放得很輕很輕。

 

妳幾乎每次搭上這班公車都會遇上這個男孩。

制服總是大喇喇地敞開露出裡面的短袖便服,下身是寬鬆的運動短褲,腳下踩的球鞋看起來有一定年紀了,但白色的部份卻明顯有經過主人的細心擦拭,寫有校名的書包就這樣隨意地掛在肩上。

要翹課也要低調一點嘛……這個時段很明顯是上學時間的。妳每次都會偷偷在心裡嘟噥。

男孩習慣一上車就戴起耳機專注地看著窗外,若有所思的表情總讓妳忍不住多看他幾眼,偶爾,也會看到他用腳打著拍子,或跟隨著音樂輕輕點頭。

啊對了,他笑起來會露出淺淺的梨渦,還挺可愛的。

妳可能也是因為這樣才特別記得他吧。

 

公車恰巧行經一段凹凸不平的路面,妳已經盡量用大腿的力量讓自己能固定在座位上,但車體抖動的幅度之大還是讓他從睡夢中醒來。

『哦?對不起啊,太累了所以才……』醒來發現妳們之間的距離靠得太近,他急忙坐直身體,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頭。

「沒關係。」妳動了動脖子,讓僵硬了好幾分鐘的身體能舒緩點。

『妳也翹課啊?』

怎麼知道的……妳低頭審視了自己的衣服,明明就沒把書包帶出來,便服外套的拉鍊也嚴實地拉到脖子附近了……啊!是從這個看出來的吧。

將露在外面的制服領子收進外套裡藏著,「你不也是嗎?」妳反問。

他笑了笑,露出兩個好看的梨渦。

『學習不適合我,』公車到了妳要下車的站,緩緩減速停在路旁,妳很意外他也起身從座位上往前走,『跳舞才是我該走的路。』

你們並肩站在站牌旁,老舊的公車噴著廢氣喀啦喀啦的向前開去,他從書包裡拿出一把傘,撐開,然後把傘柄塞進妳手裡。

『借妳吧。』他將書包高舉在頭上躲避著密集下墜的雨滴,快步往反方向走去。

看著他走入一片朦朧的雨中,漸漸消失在斜坡的盡頭,妳聳聳肩,不置可否地撐著傘,走向目的地。

那個唯一可以讓妳感到安心、自在的地方。

 

『欸,能不能讓我跟著妳去一次?』某次在站牌準備分離時,他突然說。

「你今天不去練舞?」把手放在額前抵擋過於熱情的陽光,妳瞇著眼看向他。

其實妳從來沒有想過要帶任何人去那個地方……甚至,自私的不想讓任何人發現那裡。

都已經是唯一能喘息的地方了,如果連那點空間都沒有了,自己就真的無處可去了。

但如果是他,好像還可以。

 

沿著熟悉的小路往上走,巨大的蟲鳴聲迴盪在整個周圍,提前到來的秋天在不知不覺中已將路旁的樹叢染上一點一點的黃褐色。

『妳平常自己走這裡不害怕啊。』

『唉唷這個路這樣好危險。』

『到了沒啊我開始流汗了。』

他的聲音在安靜的林間顯得特別突兀。

嘰嘰喳喳的程度還真不輸麻雀啊。妳繼續撥開橫長的樹枝往前走去,沒有回答。

漸漸走到了頂端,隱隱約約能透過雲層看到對面的山壁。今天的霧有點大,腳下能踩的地方又有限,妳正想提醒他小心,一轉頭,卻發現他站在離妳好幾公尺遠的地方,表情僵硬的一動也不動。

「怎麼了?」妳疑惑地問。

『呀,這裡是山崖啊……不會掉下去嗎……』他哭喪著臉,腳就像被釘在原地似的,連移動一公分都不願意,『……我怕高。』

妳笑了出來,不是出於本意的。

妳走近他,小小的手抓住他的手腕就逕自往前走,「不要亂動,不然我們兩個都會掉下去。」這句話一出,一直向後抵抗的那股力量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小心翼翼地踩著腳步跟在妳身後,不時發出一兩聲隱忍的尖叫。

帶著他到崖邊摸索著坐下,妳把雙腳懸在空中晃了晃,舒心地呼出一口氣。

而他卻是緊緊抓住妳的手,把腳屈起,整個人縮成一顆球,半瞇著眼看向山崖下,一臉生無可戀。

『這種地方怎麼能放鬆啊……』他哀怨地說。

「你不要一直想就不會害怕了。」妳試圖抓著他的手去觸摸環繞在身旁的霧氣,「放輕鬆點,真的很舒服。」

『嗯,很舒服。』他將手放開一秒鐘,就又急忙抓緊妳,僵硬的語氣誠實地透露出害怕。

妳笑著任由他,自顧自地感受這份他還無法體會的悠閒。

 

之後他還是偶爾會吵著要跟來,當然,爬上山崖的過程中總會聽到幾聲抱怨和幾聲驚呼。

不再那麼害怕之後,他有時候會在離崖邊稍遠的地方練習舞蹈。

不得不說,他跳舞的時候真的很吸引人。

每個動作都是那麼流暢、有力,彷彿是整個靈魂在帶動著他的身體,眼神中的那抹堅毅清晰可見,舉手投足間散發著滿滿的自信。

好像是生來就為了舞蹈而存在。

『去吃飯嗎?』練到一個段落,他隨意用袖子把臉上的汗擦乾,走到崖邊拍拍正在放空的妳。

妳點點頭,起身,將褲子上的泥土拍掉。

他理所當然地牽起妳的手,帶著薄繭的掌心包覆著妳的。

其實妳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牽手變成一個理所當然的動作,反正他沒有特別提,而妳也沒有特別反對,妳只記得,一開始好像是因為他太害怕所以才讓他抓著妳的手腕的。

 

小小的食堂散發著粥的香味,一張張木頭餐桌比鄰而坐,溫馨卻不擁擠。

他從食物上桌後勺子就沒停過得往嘴裡送,『趕快吃,都涼了。』他含糊不清地說。

妳分神看著牆上大大小小的塗鴉,聽話地舀起一小口放到嘴裡,輕輕抿著化開,讓肉末和米粒的香氣充斥在口內。

『我以後成功了就回來這裡簽上我的名字。』他用筷子尾端敲了敲牆壁,發出清脆的聲音,『嗯……等我變得有名之後。』

其實你現在就可以簽了啊。

因為你一定會成功的。

妳在心裡想著,但沒有告訴他。

『欸,這個周末我有一場比賽,妳可以來嗎?』他很快地就把自己的份吃完了,拿張衛生紙擦了擦嘴後,就用手托著下巴看著妳。

「為什麼要去?」妳抬頭對上他的眼睛。其實妳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他的臉,熱粥散發的蒸氣把妳的臉頰燻得紅通通的,他的也是。

『我也不知道,但有妳在好像能讓我安心……』面對妳的問題,他有點不知所措地搔搔頭,『是很重要的比賽。』

 

所以妳星期六就真的出現在那個比賽會場。

遠遠的,妳在學校的同學們看到妳,興奮地朝妳揮手,「哇妳怎麼也來了!之前約妳來看好幾次妳都說沒興趣的。」女孩們勾著妳的手,圍繞在妳的身旁。

妳在學校和同學們相處得還算融洽,雖然不像同齡女生這樣愛玩鬧、愛聊天,但妳還是會盡量待在圈子裡靜靜參與著她們的生活,只是話不多。偶爾需要一個人待著的時候,妳就會翹掉不重要的課,跑到山崖那透透氣。

妳四處環顧著,卻沒看到他的身影。

可能是在準備吧。

震耳欲聾的音樂響起,台上的主持人用麥克風大聲地介紹著每位參賽者,然後比賽正式開始。

其實妳也不太懂舞蹈,跳得好不好、厲不厲害妳根本就看不出來,更遑論拍點、節奏、靈活度、技巧那類專業的東西。

但好像都差他一些就是了。

「來了來了來了!」周圍女孩們提高分貝的討論聲把妳的注意力拉回台上。

輕巧的音樂響起,和前幾組重節奏的感覺不同,戴著紳士帽的男孩靈活地舞動,身段柔美又不失力道,彷彿每個腳步都灌注著靈魂。音樂聲到高昂處,他用漂亮纖長的手指翻轉著帽子,那頂平凡的帽子好像瞬間有了生命一樣在他手裡跳動著,甚至從他的手臂延著頸後順暢地繞轉一圈,引起台下觀眾的驚嘆。

……難怪他平常練習的時候手指一直空轉著,我還覺得有點奇怪,以為是他跳舞的習慣呢……原來正式表演是有帽子的啊。妳想著。

這麼看著舞台上的他,既陌生又有些熟悉。

「真的好帥啊……」妳身旁的女孩從他一出現就雙手交握成少女姿態,一個個目不轉睛地盯著台上看。

「妳們認識他啊?」對於她們的反應,妳感到有些納悶。

這問題一問出口,瞬間好幾雙眼睛瞪大地看著妳,「他是我們學校同屆的啊,也是光州很有名的舞者,妳不知道嗎?」他們的語氣彷彿妳是這世界上最無知的人。

我為什麼要知道這個啊……。看他們不敢置信的樣子,妳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只是在心裡偷偷反駁著。

 

好不容易撐完整場比賽,妳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和女孩們打過招呼後就準備離開。

『欸等一下!』他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身上還穿著剛剛表演的衣服。

他把手掌攤開,一塊獎牌掛在手指上晃呀晃,反射陽光發出耀眼的光芒,『拿到第一名了喔。』他露出小孩子想得到稱讚的那種笑容看著妳。

「恭喜你啊。」妳微笑著從他手上接過冠軍的獎牌,仔細端詳著。

亮金色的「鄭號錫」三個字刻在獎牌上。妳突然發現認識他這麼久,妳卻連他的名字都不曾問過。

「請所有參賽者現在立刻到舞台後方集合……請所有參賽者現在立刻到舞台後方集合……」沉悶的廣播聲從音響傳出,放大在整個會場迴盪著。

『那這個就交給妳保管啦。』他伸手在妳頭上胡亂揉了幾下,就急忙往集合處跑去。

妳根本還來不及叫住他,來不及問他為什麼要把獎牌給妳,他就像一陣風一樣消失在妳的視線裡,妳只能無奈地把獎牌放進後背包的內袋裡收好,想著或許下次見面時再還給他。

一轉身,妳就對上一圈嚴厲的目光。

「妳剛剛還一臉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說,妳怎麼認識他的!」

「妳們是什麼關係!」

妳完全忘了妳那群八卦的女性友人就在妳身後眼睜睜地看著妳和他剛剛的所有互動。

 

頭開始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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